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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熄

  不熄
  小店主蹦✕高考生荣
  灯会熄灭,爱不会。
  
  
  10月末的风,带着落叶的味道,撩起行人风衣的一角。沿途擦过少年的脸,赚一个仿佛要流泪一般的,微红的眼眶。
  夜幕里的脚步,比日间走得更快了。高跟鞋和皮鞋叩击着柏油马路,替夜的空寂添上嘈杂的一笔。女人们伸直了黑色丝袜下面的长腿,将冰凉的手塞进男友的口袋里。
  “今年真冷啊……”
  
  
  男孩是和他们不同的——
  他的步子很慢,脚跟却毫不拖沓。身后的书包在右肩上,和黑色的发梢一样,无声的随着他的步幅在风里颤抖。
  校服的后背上沾着黑色的墨水,袖口和领口却干净的找不到一丝邋遢的印痕,穿在身上,竟读不懂他是不修边幅还是极爱洁净的人。
  男孩抬起眼睛,干净的黑色眼眸里盛着一汪凉意。是真的好看,也是真的冷进人心里。
  没有人生来就怀抱着矛盾。
  可你看,所有的矛盾在他身上,都得到了完美的统一。
  
  林在范蹲在店门口的石凳上,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支烟。入夜的城,逐渐归于安宁。他身后的门还没关上,失去了顾客的小店里,只剩下淡淡的灯光。伴着指尖红色的星星点点,像夜孤单的眼睛。
  “给我一支烟。”有人叫他。
  
  
  #女人走的时候,也是夜晚。
  
  夏夜的风猎猎地吹动着玉兰的阔叶,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一只蟋蟀,在不厌其烦的歌唱。
  
  她敲了很久的门,终于还是失掉了多年前的温柔和耐心,门缝里漏进一只小小的信封和一声轻轻的叹息。
  
  朴珍荣坐在窗前,漆黑的房间,没有开灯。
  他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钻进一台黑色的车,和着发动机并不高级的轰鸣,一起被夜色吞没。
  ……
  “过不下去了……”朴珍荣想起几个月前女人的抽泣,“这日子……过不下去了……”
  他赤脚站在房间的地上,听着女人压低了声音的抽噎。凌晨三点的闹钟,在滴答滴答的艰难搏动着,像是他突然被人攥住的心脏。
  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到母亲的哭声……
  
  
  女人走了,因为男人败了的生意,因为他们失败的爱情。
  
  不大的房子,搬走了她的行李,竟有些意外的空洞。朴珍荣坐在桌前,一样一样的理着自己的东西。
  从小时候邻居小孩子送他的陀螺,到新买的三阶魔方,再到墙角已经破了皮的足球。
  他把他们留在了这个朝阳的房间里,和他十七年的记忆一起,和他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柜一起,和父亲满屋子的烟头一起……
  
  男人把他送上去A市的火车,拍拍他的肩膀,却什么也没说。
  而从始至终,男孩都没有反驳。他只是遗憾,离开的那个阴天,他没有透过小小的窗户,看见穿透浅蓝色窗帘的阳光……#
  
  
  “给我一支烟。”男孩重复了一遍。
  林在范抬起头,看见一只干净的手,在他眼前摊开。
  “小孩?”林在范看了看男孩身上的校服,“嫌命长?”他眨眨眼睛,眼皮上的两颗小痣随着睫毛的颤抖跳动着。
  
  “给我一支烟。”
  男孩比他想象的平静,也比他想象的执拗。
  
  林在范从石凳上蹦下来,把红色的光点踩灭在鞋尖。他冲男孩勾了勾食指,转身走进店里。
  
  
  “干嘛不进来?”男孩抬头,看见男人从门后探出的半个身子。
  “叫你呢!”他似乎有点不耐烦的催促着。
  朴珍荣想了想,迈了两步——
  
  这里仿佛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世界。
  
  漂亮的木质书架环绕了整个屋子,浅黄色的光晕,把纸张的独特香气和咖啡的味道融化,交织在一起。糖果色的坐垫被整齐又随意的放在书架边的地板上,几张玻璃桌配着藤椅,散布在屋子的角落里……
  
  “傻了?”男人的嗓音。
  朴珍荣回过头去,才发现几乎与吧台后面的墙壁融为一体的男人。
  男人冲他勾了勾手,看着男孩顺从的走过来,一伸手把手里的东西递向男孩嘴边。
  被冰凉的硬物硌了嘴唇,下意识的张口,浓郁的味道就迅速化在舌尖。嗯,草莓牛奶的甜腻。
  看着他被吓到的样子,男人倒很是满意的笑了起来。
  “小孩就吃糖,学什么抽烟!”
  小店的主人盯着男孩的眼睛。顿了顿又向前探了探身子,让目光落在他校服胸口的名牌上。
  “朴珍荣?”
  “挺好记的名字。”
  “叫我林在范。”
  
  没有要他回话,男人似乎在自问自答。
  口中的甜腻让他张不开嘴巴,索性把想要说的话和回甘一起咽进肚子里。
  
  
  林在范在柜台后面忙碌着,没有刻意地请谁坐下,也没有不客气的赶他。似乎只当面前这个捏着袖口的小家伙根本不存在一般。
  被冷落了的一个也不恼,白净的手指卷着书包的带子,在指节上一圈一圈的绕。暖色的灯光落在地板上,带着陈旧的气息,灯管偶尔发出轻微的杂音,才恍然感觉到时间在流逝。
 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,林在范勾着皮衣的领子走出来,到了店门口,又回了身。
  “不走?”
  “啊?走……走。”男孩愣了神,像被陌生人惊了好梦又不能溢出丁点的起床气,暗淡着一张小脸委屈兮兮地拧着眉头。
  
  “快点啊,小孩儿!”见他拖着步子不见动弹,男人有点急性子的补了句催促。
  一句小孩,仿佛生生教人占了什么便宜,让人厌弃了似的,心上敏感得要命,脚下的地板也烫脚。朴珍荣急急地迈了两步,低着头地朝外跑。
  
  “哎?”突然被人捉住了手腕。
  “叫你出来又没叫你跑!”男人从手指上滑下一串钥匙,动作流畅的单手去扣门锁,“我都听到你肚子响了好几声了!”
  夜色遮住了朴珍荣染上粉色的耳朵尖,却没掩住男人的笑意。
  他放开男孩手腕上的指头。
  嗯,小拇指触到校服下面的一节手腕,真真的凉。
  
  
  小吃摊的老板他似乎很熟,叫了声“王叔”,指了指身后的人,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土豆粉就被摆在眼前。
  红色格子的桌面带着上个世纪的喜庆味儿,朴珍荣给海碗的热气蒸着眼睛,倒第一次有点难受了。
  林在范也不说话,捞起筷子,把粉嗦得特响亮。小孩盯着碗里红彤彤的辣椒油,下了决心一样把筷子握进手里……
  
  心和胃的关系,说到底,和擒贼先擒王一个道理。被热汤和辣椒暖热了胃,心里突然也暖烘烘的。只是眼睛让辣味熏着,湿乎乎的盛着水汽,像盛着满满一碗点着辣椒的汤汁。
  没了嗦粉的响动和手边的热源,空气倒是冷下来了几分,隔着桌子的两张脸,在风里小心翼翼的错开着表情。
  
  “不回家?”
  男孩摇头。
  “没处去?”
  “嗯。”
  桌子对面的人倒是笑了起来。
  
  “没处去是好事啊。”林在范又笑。
  “说明你不钻网吧打游戏,不跟着人找场子瞎混。”
  意外的回答,惊得朴珍荣抬起眼睛。
  “走吧!给你找个睡觉的地方。”
  林在范一扯,把书包带攥进手里,顺手把从身上掀下来的皮衣,扔进小孩怀里。
  “不过说好了啊,你自己主动睡地上。”
  
  
  房子开了灯,老式的两室一厅。开着房门的两间屋子,倒也看起来特别敞亮。
  男人从冰箱里给拿出来一瓶可乐,想了想倒是没给朴珍荣。换一只玻璃杯,倒了一杯热水,又给小孩怀里塞了包薯片。
  “你自己待会儿,我去冲个澡,房间里有书柜,电脑没密码。”
  
  林在范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屋的时候,朴珍荣抱着腿坐在地板上,蜷着膝盖,小小的占了地板的一角。手里抱一本书,那么虔诚的举在面前。
  看林在范进来了,睁着眼睛瞅着房间的主人,缩着膝盖就要站起来。
  男人看着他的模样,说不上是哪里,总叫自己觉得不得劲。
  
  “去洗澡吗?”林在范问他。
  男孩安安静静的点头,把手里的书合上,放在桌角。
  林在范走过去垂下握着毛巾的手,抚上蓝色的丝绒封面,书页平整得和拿出来时一样,连细细的丝带也夹得很规矩。他突然想到了男孩眼睛里的意味,那个让他不能理解的味道。
  是一种没有归属感的疏离,一种不能理所当然要些什么的缺乏底气。
  他突然忍不住冲门外喊,“哎,给你拿了白色的毛巾和粉色的牙刷!给你的!”
  
  朴珍荣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,薄薄的水雾模糊了镜子里人像,只剩下一个虚晃的轮廓。一只马克杯里,放着粉红色的牙刷,看起来新崭崭的。杯子上辛普森的酷脸正好朝着他的方向,暖色的一小团。
  柔软的,温和的,实在的。
  那种触得到的真实感,久违的亲切。
  牙刷歪倚在马克杯的杯口,和旁边那只蓝色的一起,像两个关系融洽的,凑在一起的小脑袋。
  他拿起那只牙刷,手心里热腾腾的。
  
  
  朴珍荣出来的时候林在范已经铺好了地铺,正靠着床头翻那本他看过的策兰诗选。刘海垂下来柔软的快遮住眼睛,也许是痒,睫毛轻微的颤抖着。
  “你也喜欢这本诗集?”
  “嗯”朴珍荣的声音很小。
  男人抬起头,“说说你喜欢哪一句?”
  
  台灯把浅黄色的光揉碎在他的眼睛里,眼尾冷酷又性感的两颗小痣也被暖光柔和了几分。
  “当睫毛拦住了时间,生命也就认识了黑暗。”朴珍荣看着男人的眼睛,轻轻地念,“我喜欢这一句的。”
  林在范沉默的挑了挑眉,没有搭腔,转头他合上手里的书,递给朴珍荣。
  “送给你吧。”我觉得你比我需要它。
  
  林在范关了灯,躺下来,朴珍荣躺在地上,在黑暗中听着另一个与自己交错的呼吸,清浅的声音,仿佛深海里随着水流浮动的软体生物。
  
  “啪”,床上的人突然坐起来,按亮了台灯,“呀!还是交换吧!”
  林在范扔了被子,赤脚走过来,“去呀!”他推着朴珍荣的肩膀,一屁股在地铺上坐下,“真是,你这小身板睡地板,怪像我欺负人的……”
  
  换了地方躺下,朴珍荣把被子盖在脸上,很淡很淡的一种香钻进他的鼻子,他半蒙着脑袋,“嗯……谢谢你,晚安……”
  
  隔了许久,闷闷的声音从床边的被子里传来,“晚安,小孩儿。”
  
  #
  朴珍荣坐在一个皮质的黑色沙发上,手心里汗岑岑的,叫他不敢去握桌子上那只看似很脆弱的纸杯。似乎怕一失手,就会被溅出来的滚烫茶水烫伤手背。
  “金有谦!”女人大嗓门的去喊屋里的人,“出来跟表哥打招呼!”
  推开门出来一个孩子,说是孩子,个子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样子,只是垂着脑袋,刘海长长的也看不见眼睛。
  “有谦好啊,我们小时候见过的。”他努力的把嗓子压着,让挤出来的句子温柔一点。
  抬起来的眼睛是凉凉的,被脏手揉过一般发了炎似的微微的红着。“珍荣哥好。”
  句子是完结式的,不给下文留一个逗号,让人有些堂皇起来。或者男孩本来也没有找找话题说下去的意思,转身就进了房间里。
  房门是开着的,旧旧的台式机轻微的发出蜂鸣,金有谦端正的在桌前坐着,只留下一个白色T恤衫里虚虚的轮廓。
  杯子里的茶叶在开水里挣扎了太久,最终疲惫地慢慢沉了下去,等待着冷却。茶水在纸杯里泛着难看的暗黄色,既不洁净,也不好闻。
  姑姑尖着嗓子在厨房喊了两声“小谦”,叫不动,于是改了目标物去念着小谦他爸的琐碎,声音给蔬菜下锅的“滋啦”声盖了个七七八八,听不真切。
  朴珍荣在空荡荡的客厅坐着,淹没在炒菜的杂音里,对着黑着屏的电视机、少年白色的背影和慢慢冷掉的一杯茶出神。
  
  好像面前被扔下一只食盆的小奶狗,蜷着爪子委屈巴巴地蹲在新主人家的地板上,连饱餐一顿的勇气也没有。
  这儿的什么都不是你的,巨大的疏离感把你挡在外面。你甚至不能理直气壮的打开冰箱,讨一根可乐味的双棍叼在嘴里。
  #
  
  醒来的时候是黏在被子上的,出了整身的汗,连带着弄湿了纯黑色的刘海,软踏踏的贴在额头上。
  躺着的地方却不是姑姑家。白色的床单和枕头,5成新的书柜填得很满,只剩一本蓝色封面的诗集被落在桌子上。
  地下的床铺上,林在范侧着脑袋,很安静的睡着。窗帘没有扯好的缝隙漏进一点光,铺在他右边的脸上,他动了动脑袋,露出左侧脸颊上一道枕巾压出来的红痕。
  真实的,生活化的,带着满身烟火气息的。朴珍荣伸手去擦自己的眼睛,他突然很想问问这个人,他的冰箱里有没有可乐味的冰棍……
  
  停在宿舍楼下一楼的时候,朴珍荣还是有点回不过神。蓝色盖子的餐盒让他捧在手里,脑子里还是林在范把东西塞给他的样子。
  嘴里咬着半个肉松卷,含含糊糊的从冰箱上层里取了东西塞进他怀里,让他回去热了吃。
  
  拿出微波炉里的时候才发现是大半盒排骨,挺好看的颜色,像是给吃掉了最上面的几块,剩下的很整齐的码在盒子里,让热气一蒸,散着蛮好闻的香气。
  回宿舍的时候舍友给香味惊了一下,S顶意外的抬头扫了他一眼,Jackson倒是很自来熟的扑过来瞧着他拿来的美味。咬着嘴唇有点生分的说“珍荣能不能也给我一块?”
  他点点头,看着Jackson把排骨塞进嘴里,冲他扬着小括弧比大拇指,才想起来,他其实从来没带过好吃的来。
  没有人看他,自然也没有S父母带来的烧鸡或者A姐姐送的肉脯和巧克力能和谁分享。
  半大的男孩子,也不讲究,一盒排骨就着手边的纯净水进了4个大男孩的胃里。Jackson挺开心的称赞他的排骨,又不好意思的拍拍自己塞了不少的肚子。S开始绷着一张脸,末了没禁得住诱惑,过来分走了一半块的排骨,挺惊讶的撇了撇他。
  去洗饭盒的时候鼻子酸酸的,好像憋了满腹的话,又不知道从何说起,最后拿着手机给那个新存的号码发去一条“谢谢”,踌躇着等了几天也没得到回复,干干净净的发送页面,让人想起那人干净的手指和皮肤。
  
  tbc
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出来,成长痛写得很沉重,想先甩存货了。下文he……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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